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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他于屏风旁立足,抬起他那两道若青锋般湛利的目光扫过来的那一刻,玉绵呼吸不由随之一滞,心也紧跟着猛地悬了起来。
她是第一次见到此人。
但从紧跟着他又返回的方才那金吾军官的恭敬表情来看,眼前这个年轻的便衣男子,应当就是李延和部曲们口中提及的那个“裴二”
了。
她的指甲已深深地戳入手心,却丝毫也不觉得疼痛,只屏着气息,眼睁睁地看着这男子在环顾一圈后,目光看向絮雨,不疾不徐地迈步,走到她的身边,一言不发,微微低面,状若看起了她作画。
在他的注目之下,絮雨提着画笔正在纸上游移勾画美人的手转为迟缓,凝滞,最后,完全地停了下来。
她慢慢抬起眼,对上了裴萧元盯着她的一双眼。
在二人四目彼此相交的那一刻,她的心里刹时若明镜般透亮。
他方才根本没有看她画的是什么。
他一直在看的,是她的脸。
她的眼睫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,片刻后,刹停和他的对望,慢慢垂落眼皮。
于此间寝堂内那若死亡般自四面八方压来,迫得人透不出气的凝寂当中,裴萧元忽然缓缓俯身下去,状若要细看她画作上的某些细节。
此时茵娘脸色煞白,若非身后靠着床栏,怕不是摇摇欲坠,几乎连坐都坐不住了。
方才就在刘勃和假母在院墙外拉扯之时,此处迅速布出了一张下方空间能够容人的画案,铺了面四面垂悬下来、长有尺余的绵锦案障。
两名部曲自小窗跳楼,从暗巷遁走,而李延,他将两柄匕首深深地钉嵌在了画案两侧的左右牙边之上,以此为双手的借力点,双足抵着画案的腿角,凭一己之力,将他整个人悬空地平撑在了画案的案面之下。
茵娘本担忧李延的体力,不知如此状态,他能支撑多久。
然而到了此时,她本来的担忧已是彻底失了意义。
此人若再继续俯身,只要下去数寸,他便看到潜藏在垂落的绵锦案障后的李延了!
此时絮雨那握着笔杆的手依旧悬停半空,笔尖上凝聚起来的那一点墨却再也支撑不住,啪地一下,溅落在了画纸之上。
他微微一顿,抬眼,再次望向她。
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圆地睁大她的一双眼眸,和他再一次地四目相交在了一起。
在这双圆睁的睛眸里,是怎样的一种眼神,惶恐,惊骇,绝望,若还夹杂了几分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觉察到的无尽的恳求,乃至卑微的乞怜。
在钟漏里流走的光阴若也凝停了下来。
茵娘此时正经受若赤足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的煎熬。
在这痛苦无比的漫长煎熬里,忽然,她竟看到一线生机。
那年轻男子又慢慢直起身,抬臂,手探向絮雨那握笔的手,将她因指捏得太紧以致在空中略歪斜的笔杆扶正,道:“记得早些歇息,勿过劳。
明日还要入宫上值。”
扶笔中,他的指触擦过她指,凉若冰水。
他转身迈步走了出去,向着还等在屏风侧的刘勃点了点头:“走吧!
此处确实没有问题。”
七八人步下阁楼的橐橐的杂乱群靴之声渐渐远去,彻底消失在了耳际。
絮雨再也撑不住了,只觉呼吸滞窒,四肢松软,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,笔抓握不住,自指间滑脱,坠在了画纸之上。
她也一把攥握住了画案的边沿,人才没有当场软坐到了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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