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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不待言,他们对这种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的痛苦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态度,许多人再也感受不到锥心泣血之痛了。
就拿里太医院大夫来说,他认为这恰恰就是不幸,安于绝望比绝望本身还要糟糕。
从前,相分离的人算不上真正的不幸,他们的痛苦中还有一点灵光,而现在这种灵光也已然熄灭了。
无论穿梭在在街头巷尾,在酒馆还是茶社,看他们那双目失神的、心不在焉的样子,看他们眼中那种百无聊赖的神色,就会明白他们已经如行尸走肉,整座城就堪称一座毫无生机的废旧城池了。
至于那些有事情做的的人,他们做事也按疫病调整了步调:谨小慎微而又无声无息,人人都得低首下心,但又暗藏波涛汹涌。
相暌违的人,不知是否,还能想起他们在异地他乡的亲人,他们的别离,在此之前,那个嬉闹热闹的平常,他们估计对这件事情避之,犹恐不及,绝不肯将自己的痛苦跟不幸混为一谈,人人没有不幸,悲哀。
可是眼下,他们却接受了这种混淆。
他们不知道也许只想找一个人去倾诉他们的过去罢了。
其实,在他们眼里,一切都变为当下了。
实话实说,疫病剥夺了这里人心,甚至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。
不知现在,不知过去,不知未来,而我们当下的瞬间还会消散吗?
当然,这一切没有什么是绝对的。
即便分离者真的都到了这种地步,也还应该补充一句,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时落到这种境况,因而一旦确定了这种新的姿态,由于灵光闪现,猛然醒悟,这些病态的人又重获一种更为时新、更为痛苦的敏感性。
于是,分心消遣的时刻就有必要了,他们在这种时刻,就当疫病已经结束,拟定了某种计划。
是不可能的事情有机会实现终有一死而他们并不快乐。
在这里人们为一个人一天可以八次伤心难过,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从何处发泄自己的情感,这样长期被关在狭窄的房间里,只能透过窗户那微弱的光线,浅浅观望一下街上人的动作。
连痛楚都失去了意义。
对一个处于时代浪潮下的政权来说,偏安不思进取,便是其最大的死局。
所幸这场疾病,暂且有了被控制的苗头,洛渊国的科举也即将拉下帷幕。
洛渊国主持殿试时,是在文曲殿进行的,九重门次第洞开,晨光顺着那蟠龙柱攀上金砖,将殿内的三十六盏照射得如同坠星,闪着金光。
慕容墨川端坐在那镶嵌着九龙珠的龙椅之上,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枚和田玉扳指,目光扫过那丹墀下十张檀木案几——那是从三千举子里杀出来的贡士,此刻正伏在洒金宣纸上,笔走龙蛇,慕容墨川给了他们最后的命题。
台阶下香炉吐出袅袅青烟,在殿梁间织成半透明的纱,像是一幅画。
圣上忽然抬手,他的指尖划过案头那叠朱批过的考卷,呼啦的翻动卷子的纸页摩擦的声音,惊得前排考生笔尖一颤,墨汁竟然在那策论的字上晕开一片不大不小的污渍。
"
纪清音。
"
帝王声音像浸过冰的玉磬,冰得东南角的青衫举子猛然抬头,手中狼毫在宣纸上拖出长长墨痕。
年轻的面庞倒映在皇帝深潭似的眸子里,他的眼里有一丝惊恐。
那更漏滴到巳时三刻,暴雨前的闷热裹着龙涎香在殿内发酵。
纪清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汗珠顺着眉骨滑进眼里。
他不敢擦拭,余光瞥见那坐在前排的钱廷雁从容铺开第三张宣纸,那金丝云纹的袖口在光线下泛着柔光,像条蛰伏的锦蛇,尤其晃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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