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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秣陵舞姬（第3页）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张了张嘴，又合上，复张开，感觉自己像刚才那条濒死的青鱼，水性再好，也要溺死在岸上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瞠目结舌之间，纷杂念头塞得喉头满噎，临到舌头尖上，只有笨拙的散碎字句：“温……温娘，你听说我，先……先别激动，不要做傻事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温狸伸手在火上烤，垂下脸，望着黢黑发卷的鱼皮，低声道：“他爹爹张赤斧带人屠了城，杀我家满门……我爹，我娘，哥哥弟弟都死了，他却尚存世间，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黑獭像被一团湿布塞进了喉咙梗在那里，说不出来不是，却也点不下头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。”

黑獭道：“我生下来没多久就成了孤儿。

阿翁阿母都是疫疠死的，我没有能怨的人，只能怨自己命不好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搓着手，垂头丧气坐到火边，拨那堆燃烧的柴禾，想尽所有他知道的道理，想劝说温狸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……温娘，但那些达官贵人，王孙公子的命……和我们的命，不是一样的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温狸抬起脸看他，一对眼睛亮幽幽的：“以命偿命，自古皆然，哪儿不一样呢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譬如说，你要折断这跟树枝，只要双手用力就可以了。

但你如若要砍伐上古大椿，就是痴心妄想。

往树前一站，就知道你只是树下的蚂蚁和飞虫，你要杀他，撞个粉身碎骨，它叶子都不会掉一片。

莫说这张凤峙是司徒公的外孙、秣陵一等高门的公子，伸个手指就能摁死你。

就算是官衙里最小的小吏，黄公那种霸王看着都得绕道走，让给钱就给钱，让赔笑就赔笑。

民不与官斗，知道么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我是水性好。”

黑獭接着说：“能泅在水底游进秣陵城里去，否则再过几十年，你也不可能跟踪他，怎么报仇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温狸片刻失神，喃喃道：“可他父亲犯下滔天罪孽，怎么能不受到报应……怎么能……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黑獭一声断喝：“那也不该是你来报应！

天会报应他！

你看他家不是死绝了只剩他了吗？你再等天几天！

温狸，你只是个小小女子，能活下来已很不容易了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温狸听了，呆呆望着篝火，半日也没有说话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黑獭也不知劝动了她不曾，长长叹口气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……

nbsp;nbsp;nbsp;nbsp;直到暮色四合，华灯四起，清水沼才回复了它的本来面目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温狸点上一盏鱼油灯走到临水的木台上，被潮气泡软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她住清水沼最北方的一列屋舍最边缘，这里在贱籍杂居之所都是极差的所在，此处地势低洼，黄芦苦竹杂生，容易被水鸟侵扰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浩浩荡荡的长江近得肉眼可见，冬日江风严寒，屋里有如冰窖，夏日雨大时，江水泛滥，时常会被冲毁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更别提秣陵人害怕北面，素有北方为伧鬼门之说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鲜少会有人选择住在这，除非实在无处可去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但这里也有它的好处，一来这里正处风口，较沼泽深处干燥一些，少生虫虱。

温狸是舞姬，需要时常维持身体洁净，肤上不能有虫咬虱叮的痕迹。

此处苦寒，周遭住户稀少，她日日烧艾，可以自全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二来此处靠长江进，日日与涛声为伴，视野也没有遮蔽，能一直望到秣陵城的塔楼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夜里，数不清的鱼火、灯光散落在沼泽中，随着楼势高低起伏，星辉聚散，一圈圈簇拥着中心如在天上的王城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城墙上方开着鸽子一样的繁茂白花，花月深处，隐约可见错落的迦蓝佛塔、高楼云栋、宫阙飞檐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至高风永夜，佛塔上斗大金宝铎随风摇曳，铮铮和鸣十里可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