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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;nbsp;nbsp;nbsp;快到七月时，她等来了席玉麟的第二封信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因为她问了许多，他就答了许多，在回答她的问题之外，并未主动提及任何新鲜事。

霍眉便知道，他的生活也乏善可陈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只在最后一段写道：我很想你。

有时候我心情很不好，这里没有闹钟，我吃药后没法自己醒，每回都是被别人晃醒。

朦胧中看见宿舍的灰墙，以为是过去的那间小公寓，我仍独自生活，你从未出现过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101的墙被你刷成了米色，还铺了橡木墙裙，实在很温馨，你怎么这么会装修呢？

nbsp;nbsp;nbsp;nbsp;其实你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，跟谁过，都可以生活得好。

而我如果不跟你过的话，日子就太难熬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值得一提的是，我见到王月桂了，就是那个雪花膏铁盒子上的明星，她真人更瘦、更白，印在盒子上，没体现出她美貌

nbsp;nbsp;nbsp;nbsp;的一半。

不过你若要问是你好看还是她好看的话，和你还是比不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把这短短一段读了又读，心中百般滋味、千种喜忧，化到钢笔尖上，变成了这样一句回复：又喝酒？

nbsp;nbsp;nbsp;nbsp;整个七月，雨下个不停，打电话时信号也不好，人声里夹杂着滋滋的电流声。

入了夜，楼上的丹丹打开无线电，无线电也滋滋的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静静地听着，一会儿，听到了小高跟在叩击天花板，是丹丹在跳舞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这个点正是舞厅最热的时候，有亮堂堂的汽灯，有留声机和话筒，有红男绿女，少女丹丹有过“钿头银篦击节碎，血色罗裙翻酒污”

的好光景。

转着转着，她转出了舞厅，缩进这间公寓里，姨太丹丹就只能开着留声机，绕床跳局促的舞步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被那鞋跟声叩得心慌，但也无力去骂了，倒了一片安眠药出来，一觉睡到大中午——真是个好东西，怪不得席玉麟赖着这过活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青天白日的，雨水仍寂寂地下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虽然香港天气也炎热，但家在山中，又有电扇、空调，没让她受着溽暑之苦；来了重庆，热气就蒸着积水往上飘，天地像个蒸笼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她跑到百货公司去看了看电扇，已经涨到了上万法币的价格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也不好通过游泳的方式降温，殖民地有殖民地的狂放，年轻男女都在海滩上穿泳衣。

如今她在江边走一圈，江中的全是赤膊男人，没见到一个女人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最终还是廖太太教了她乘凉的法子——往防空洞里钻。

这防空洞已经成为重庆人民生活的一部分了，里面有卖菜的，有卖茶的，有卖报的，云淡风轻地在庇人于轰炸之下的石洞中聊着闲天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不喜欢防空洞，只喜欢自己的101，于是买了一把蒲扇天天摇。

凉风冲开一圈热气，几秒后，又被热气淹没，溃不成军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该回家了吧？都到八月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八月一日时她接到席玉麟的第三封信，说他大概十号晚上到十一号白天这段时间内到重庆，早一天、晚一天都是有可能的，叫她不要等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而霍眉从九号开始心神不宁，十号完全打不了一个电话，干脆不打了，跑到朝天门逛了一圈，怕真的碰到他，让他以为她特意来接，又迅速回家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这天晚上，丹丹再开无线电，她就骂人了，一阵对骂后夜晚归于宁静。

打开窗子，任由雨丝飘进来、沾湿地毯，她期待能第一时间听到马车、黄包车乃至脚步的动静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一夜未眠，他也没回来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实在没有睡意，六点多就下了床，坐在桌前继续等，被一串急促的脚步惊得一个激灵，探头看去，只是个送牛奶的小孩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？

nbsp;nbsp;nbsp;nbsp;她觉得自己有点太神经质了，于是去烧水泡茶、铺纸研墨，一阵折腾后，八点才重新在桌前坐下。

一边是茶香，一边是墨香，优雅地熏陶她，试图把她熏成个抱璞守真、孤云野鹤的超凡之士；然而她一颗心重重地堕在红尘里，只是想着丈夫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远远的，传来马蹄响。